她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似的,浑身冷汗津津,如今遣散了周遭的仆人,只留下了一个蒋瑛,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蒋瑛,我如今该叫你嫂嫂么?”
    周芙嗓子哑得骇人,眼神急切。
    蒋瑛虽同她是多年闺中密友,但听了这如此直白的话,还是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
    “边境这些日子又不太平了,宋尚书一头碰死在金銮殿了,临死前痛斥了陛下这些年对淮南王府的所作所为,陛下挂不住脸面,今早刚给你父王修了一封书信,说明日便可把世子放出宫去,王爷同我讲了,此番你回京,我会陪你。”
    蒋瑛今日来找周芙本就是要同她说这个的,如今听她提起自己同周徵的婚事,就又忍不住多加了一句,“但我同你兄长多年未见,他未必心悦我。
    所以我的小郡主,我未必能做你的嫂嫂。”
    说到未必两个字的时候,蒋瑛反倒有些轻快。
    她与周徵的婚姻是十几年前陛下宴请百官的时候开玩笑订下的,这姻缘订的时候她还未出生,她与周徵也实在没有什么感情,将来就是真结了亲也未必琴瑟和鸣,所以她倒是巴望着周徵看不上她。
    毕竟周徵是皇亲贵胄,他若是不愿意,总有法子好解了这门亲的。
    蒋瑛说完,本以为周芙会为了能够回京而开心,却不曾想,她的脸上竟无半分喜色。
    回上京迎兄长,宋尚书一头碰死在金銮殿。
    这是建宁十六年?
    上辈子的记忆一寸一寸涌来,周芙头疼欲裂,跌跌撞撞下床去看镜中的自己,肌肤尚且白皙柔嫩,带着点少女时期的圆润。
    她真的重生了?她回到了十六岁那一年宋尚书发疯提剑要砍皇帝的时候?
    她跌坐在梳妆凳前,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她还记得自己应该是死在十四年后的一个惊蛰。
    那是建宁三十六年,她死在了幽禁了她八年的掖庭。
    临死前,她找人去了一趟司礼监,本想找文帝身边的人问问边境的情况,却不曾想,文帝在那一夜亲自过来了。
    她这位年轻的皇兄伏在她的榻前泣不成声,最后颤着手把胡人的降书拿给她看。
    凯旋了。
    二十多年的战乱不止让多少代人流干了鲜血,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终于,那个兵戈四起的时代,在这位皇兄的手里终结。
    周芙是在安宁和祥和中死去的。
    死前皇兄抚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安心睡吧,你不是周家的罪人,你和宋裕是天下的功臣。
    皇兄还告诉她,他知道她很想宋裕,等一觉睡醒便能看见那个让她喜欢了多少年也恨了多少年的人的脸了。
    最后皇兄说,周芙啊,等你见到他,你会原谅他的。
    你要是还恨他啊,皇兄就让他负荆请罪,就替你责罚他,罚到你心疼,罚到不忍心为止。
    皇帝啊。
    连死人都骗。
    她一觉睡醒直接回到了十六岁,眼前哪里有负荆请罪的宋裕。
    那个人,是被打断了骨头也不会认错的性子,看似温柔其实脾气硬的不得了,又哪里会向她低头。
    周芙摇了摇头,冷静下来后想,他认不认错有那么重要么?
    其实也没有。
    他虽夺了宗亲的兵权,磨刀霍霍向她的王叔,但大梁那时候腹背受敌,不置之死地就无法后生。
    父亲死后,王叔们群龙无首,都想着拥兵自立,连带着那些平民出身的异姓王都蠢蠢欲动。
    若是彼时山河无恙,天下太平,闹腾便也闹腾去了。
    可时候西有鲜卑,北有匈奴,胡人猖獗地在攻打大梁的城池。
    倘若兵权不能一统。
    这满朝文武,上至皇室,下至百官,都得为亡国负一份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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